漫谈吴承恩笔下的师徒形象设计 发布时间：2013-11-07 09:44:36
漫谈吴承恩笔下的师徒形象设计
追求完美是人类不竭的驱动力，更是文学的攀登所在。然而，缺憾与完美相伴而生，有些时候即使是文坛巨将也不例外。近读《人生哲理枕边书大全集》，受作者李黎《缺憾》一文的启示，笔者突然联想到吴承恩笔下的《西游记》中塑造的唐僧师徒形象。这一师三徒所组成的取经阵容，在吴承恩笔下个性张扬，各俱特色。在“以阶级斗争为纲”的年代，有学者突发奇想，说唐僧是修正主义的典型代表，突出特征是是非不明，敌我不分甚或认敌作友；沙和尚是彻头彻尾的不问政治的角色，“只埋头拉车，不抬头看路”；猪八戒简直就是一个“坏分子”，比之于地富反坏无别、其好吃懒做，拨弄是非无所不能；而孙悟空则是典型的无产阶级革命者，既不贪财，又不贪色，敢于斗争，上至玉皇大帝下至阴司阎王都敢反，表现了无产阶级的政治本色，以致“文革时期”，毛泽东的《七律.和郭沫若同志》诗中的那句“金猴奋起千钧棒，玉宇澄清万里埃”，成了造反有理最时兴之口号。所以，用阶级斗争的眼光评价《西游记》中的师徒四人，既反映了“文革”时期的时髦，亦合于那个时期的政治需要。
实事求是地讲，吴承恩笔下的师徒形象，是各有侧重点的。如果标上阶级划分的逻辑，他们各自的个性则无法阐释。首先，师徒四人一个最大的共性，在于他们都有劣迹，用现今时兴的话讲，他们都因为违法乱纪被神界安排在一起，名义上同去西天取经，实际是通过艰难险阻改造他们，最终决定能否重归正果。唐僧原本是佛主帐下的弟子，因不安分犯规而引怒佛主，贬其投胎于人间，去领略印度取经的艰辛，论其表现再决定是否取用；沙和尚原本是玉帝帐下的卷帘大将，因过失贬下凡待机与唐僧同去取经；猪八戒因色胆包天调戏嫦娥仙子，被贬下凡投入猪胎而生，所以长嘴大耳一幅猪像；而孙悟空则因为大闹天空且对“玉帝老儿”不恭被压在五行山下。这么几个劣迹之辈组成取经小组，历千难万险去西天取经，前后花了十七年时间，来回走了几万里路，终于取得了六百多部梵文佛经回到长安（参见人民文学出版社1955年2月北京第1版《西游记》前言第4页）。用现在的话说，神界是“沙场乱点兵”，怎么用这么一些劣迹之人去完成如此重任？但吴承恩笔下“皆成正果”的事实，又表明“舍他其谁”。正如大宋文豪欧阳修在《纵囚论》中云：“罪大恶极，诚小人矣，及施恩德以临之，可使变而为君子。盖恩德入人之深，而移人之速，有如是者也。”
若论唐僧师徒四人的形象设计，吴承恩笔下独到之处是显而易见的，也是主流的，但缺憾也是不少的。既然师徒四人在具体名分上是一师三徒，却整个取经过程看不出“师”的能力与水平，简直就是一个“扶不起的阿斗”。唐僧作为佛门之人，吴承恩是作为“善”的代表来塑造的。但一个人并且作为一个领头的师父，竟然“善”到了是非不明、敌友不分的程度，那么这种善就是虚伪的了，一旦虚伪到了极度，就会令人愤慨，所以即便是中华才子的郭沫若就曾喊出了“千刀当割唐僧肉”的恶骂声。更何况一般群众凡看《西游记》即对唐僧少不了恶语相向。沙和尚，在《西游记》中是一个“忠”的形象，他的能耐基本就是牵马、挑担和服侍师父，有些时候协助大师兄和二师兄恶战强敌，反正三个徒弟中他是最听话的，也是最少说话的，他对师父和两个师兄唯令是听，绝对地服从，忠实地干事，所以被世人论之为“只埋头拉车，不抬头看路”，或讥之为“训服工具”。一个人忠诚守信原本不是坏事，但若“忠”到了“愚”，甚至不敢坚持原则，也就失去了“忠”的意义，从而成为了沙氏的形象缺憾。猪八戒，在吴承恩笔下是一个成事不足、败事有余的角色，民众为其冠之以“坏分子”的确有较多相似之处。但这个角色是吴承恩笔下除大师兄外塑造得比较成功的，其个性有四：一为贪色，如调戏广寒仙子、高老庄逼亲及水戏蜘蛛女妖等；二为贪吃，取经路上他吃得最多，也闹饿最很，饭食一上桌他就狼吞虎咽，有如饿鬼转世；三为贪懒，一路上总想少干事多享受，降妖不积极，时常被大师兄训斥；四为贪舌，时常无中生有拨弄是非，焕散斗志，影响团结，动辄叫嚷“分东西散伙”。但整个取经过程，无论阵前打斗，降妖服魔，作为上界的“元帅”，他从未单独完成过，全都是大师兄的功劳，这个吴承恩也太过吝啬了吧。孙悟空，是吴承恩塑造得最好的角色，是一个身正品端，向往正义且又敢于挑战极限，勇于斗争和善于斗争的形象，是唐僧、沙和尚和猪八戒所有优点之集大成者。作者处身于明朝中叶（公元1500至1582年间），在科场失意、境遇不好、生活贫困状态下，到60多岁时方勉强混得一个长兴县丞，舜即又拂袖而归。晚年不满政事，放浪诗酒，所以借助著《西游记》以妖魔鬼怪借喻时事，从而塑造出勇于反抗的孙行者形象，故而较之其他三人都要成功。但又由于阶级与思想的局限，又对孙行者作了一分为二的形象安排：一方面他敢于造反，敢于斗争，另一方面又写孙悟空并不否认天宫里需要有“皇帝”来统治，而且后来还对大闹天宫表示悔改之意。他对观世音说：“我已知悔了”（第8回）。之后又在玉帝面前以臣民自居，还表示“臣今皈命，秉教法门，再不敢欺心诳上”（第58回）。此成为孙悟空形象之败笔，或者称作缺憾也是恰如其分的。
有句话叫金无足赤人无完人，笔者揣其意含有完美与缺憾之间的辩证关系。事实上，人的一身都是在追求完美，但缺憾却相伴而行。从这个意义讲，缺憾是完美的推进器。人们只有在克服缺憾中逐步追求完美，并在追求中陶冶情操，增长才干，方有达至完美的希望。
作者单位：重庆市奉节县人民法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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